引言：真正的导师是被超越的，更是被隆重纪念和隆重感恩的。

我一直在问自己一个问题：谁是我的导师？我是谁的导师？谁是我们的导师？我们是谁的导师？这个问题在我身上似乎没有答案。因为我不敢成为别人的导师，也没有别人正式成为我的导师。清算起来，我真的没有拜师过，或者说真的没有机会拜师。

年轻的时候想拜师，可是，拜师无门。中年的时候想拜师，别人却不敢收。本来想拜师学艺，弥补身上的天然匪气，但是那些身份显赫的教授总是笑着给我一句话：“默闻，你已经是著名大学里的客座教授了，名人大腕了，我们怎么能敢收你做学生啊！要不来我们这里任教吧。”

这话听起来不仅谦虚还很有美德，拒绝你于千里之外还合情合理。既然这样，也断了我拜师的念头。后来我想，既然无师可学，就和社会学吧，我坚信里面能学到很多东西。后来事实证明，社会才是最好的老师和最好的导师。

我很羡慕那些生命中有导师的人，他们都成长得很好，不歪不斜，不偏不倚，一副让人羡慕、嫉妒、恨的华丽气质。我羡慕他们生活得那么底气十足，生活得那么温文尔雅，可以获得很多掌声。而我，第一不能靠脸，第二不能靠爹，第三不能靠师，最后只能靠才华，所以我辛苦。


一、原来我是大闹天宫的孙悟空

著名广告人、广告人文化集团总裁穆虹老师曾经这样评价我，说我就是孙悟空：有本事，有脾气，有侠义心肠，不守规矩，不怕权威，不背叛师门，拿根金箍棒大闹天宫。言下之意就是我比较不服管教，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，没有导师苦口婆心的修正，看问题特别偏激，导致在广告界不懂得从善如流，在大师云集、大腕林立、教授如山的广告界横冲直撞，弄得褒贬不一，让人对我爱恨交加。孙悟空这个标签就这样贴在我身上，我不知道这算幸运，还是算悲剧。

穆虹大姐对我的评价让我特别感动，超现实，超准确，超形象。我从心里是认可我是孙悟空的，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师傅伤心。从那时候起，我就特别渴望有一个导师能够出现在我的生命里，用哲学思维把我武装一下，用理论思维把我沸腾一下，让我能师出有名，不再受天下人的耻笑，说我无门无派，天生野路子。可是，我一直没有等到，准确地说，没有人愿意收我做他的弟子，这是命。


二、我删了那个虚伪的微信

有人曾在微信上请教我一个问题。准确地说，这个问题我是没有资格回答的，因为这个问题是关于他和他的导师的，而我又不是导师。他问，在今天这个社会如何对待自己的导师，特别是自己和导师开始抢饭碗的时候。仔细一问，我才知道：他的导师是一个大学教授，教广告传播学，是他毕业的这所大学的广告系主任，这位导师既是老师又身兼某管理咨询公司顾问。问题来了，学生毕业之后，开设了和老师一样的公司。由于竞争激烈、客户太有限，发生了令人不愿看见的客户抢夺战。有时候给客户提案时会出现一个尴尬的场景：前面是老师的提案，后面是学生的提案。学生和老师，老师和学生，谁对谁开枪都很痛苦，谁把谁消灭都无限尴尬。他，不知道怎么办。

这个问题摆在我面前，我竟然不知道如何作答。思考很久，通过微信，我告诉了这个学生一句话：导师就是用来超越的。后来这位学生发给我一脸懵圈的时尚表情。我用微软雅黑字体加粗后又给他留了一段话：超越是本事，没人干涉你。

后来他给我写了一段很长的微信文字，他说，还是没有想明白。我竟无语，只能如此回复：“鉴于你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，那就不用想明白了。你把超越这件事做好就行了。”也许这正是他需要的鼓励。我明白，他就是一条狼而已，超越，他干得很好了。

立即，我删掉了他的微信。


三、其实冠军都可以干掉导师

按道理，按成就，按品牌影响力理论，李小龙的成就毫无疑问是超越恩师叶问的。但是叶问是一代宗师，而李小龙只能是一代功夫巨星。这里面的温度、风度、湿度、适度，每一度都非常微妙。功夫巨星和一代宗师却不是一般的距离。

叶问的民族气节，叶问的咏春精神，每一度都将他推到一代宗师的位置上，是全球华人共同的选择。李小龙虽然拳脚厉害，但总是差那么一点火候。

试想，如果安排李小龙和叶问大战一场，叶问未必能够取胜于徒。但是李小龙就非常智慧，他在声望极高的情况下更加致敬叶问，永远不在师傅的地盘上和师傅抢食，所以李小龙成就了他自己，也成就了一代宗师叶问。所以，叶问的电影一定要用他的徒弟李小龙来点缀一笔，李小龙的截拳道一定是来自咏春的精髓。天道，地道，人道，商道，关键是道。你站在道上，你就名垂千古，你不在道上，你一定灰飞烟灭。

我相信，每一个世界冠军都可以干掉自己的导师。因为没有人可以是永远的冠军。导师也是一样。今天你能在台上授课，改天你就可以在台下听课。“长江后浪推前浪，导师老在沙滩上”的事实我们必须学会接受。导师要学着接受被超越的现实，把它作为一种幸福，也许这是最好的归宿。

如果我有徒弟和我争食，我立即就会退出，不向弟子开枪、不和弟子抢食是我的基本为师之道，也是我的基本原则。如果身边的人劝我和弟子开战，此人必是害我的人，必须尽早辞退。为导师者，就是梯子而已，无须高高在上，更无须摆弄老资格。


四、请向超越者送上一句：干得漂亮

导师之美在于成人之美和承认之美，两者缺一不可。

这个世界有时候很大有时候很小。大到一辈子都在擦肩而过，小到转角就会狭路相逢。导师和学生也是如此，历史上师徒大战的案例数不胜数。导师靠尊，学生靠勇，也能大战三百回合。最后导师被学生战败的在大多数。

战场是论输赢不论生死的，只要上了战场就要对胜负负责，正是这种看起来合理的东西却把人间的情义二字悄然毁灭，一句“各为其主”就把刀棍高举，大开杀戮，没有愧疚之心。所以战争的残忍之处在这里。

中国广告界的名师名徒多如牛毛。中国广告界的后起之秀更是漫山遍野。老家伙还在疆场，少年郎已经领兵带队，师徒相见，决战创意，生死交割，各种滋味只有当事人心里明白。张默闻认为，人活着的意义就是要被人不断超越，超越别人是一种美，善待超越我们的人更是一种美。

我坚信，世界上每一个导师都在培养能够超越他的人。这是自然规律，无法回避，无法抗争。特别在导师和学生之间，更要看透胜利和失败的交替，更要明白前浪和后浪的劫数。导师要有一人坐在海岸上，看潮起潮落的日常之美，更有看海啸光临的气势之美。后辈往往展示给你的不是潮起潮落，而是你没有想到的狂野海啸。导师要有父亲母亲的情怀，就像看见自己的孩子出人头地便乐不可支，宁愿自己失败低到尘埃，也要开出满意的花来。所以导师就是父母，境界要高人一等。

如果自己教授的学生超越自己，如果自己鼓励的后辈超越自己，如果被行业英雄超越自己，我们都应该送上漂亮二字，而不是漫天痛骂，不可理喻。中国之大，全球之广，行业之大，品类之广，彼此都完全可以有口饭吃。纵然狭路相逢，为导师者也应及时撤出，一是彰显风度，二是成全后辈。这才是真正的广告界。真正的广告界就是老让幼，纵然你依然是英雄豪杰，老当益壮。

被人超越很正常，被学生超越更正常。为导师者要开怀大笑，为自己挣得最后一次的尊严和光荣，最好。


五、请为恩重如山的导师立传

超越师傅，超越导师，除了运气、环境、刻苦、天赋，还有年轻二字。很多师傅不是输给了技艺而是输给了年纪，输给了力量。导师之幸运在于有学生可以超越你，如果作为导师没有学生为你扬名立万，你便是这个世界上最失败的人。

好学生，好后辈，好员工，都不会以干掉师傅或者干掉导师为使命，而是以超越导师为使命，以为导师树碑立传为使命。南京有个户外传媒集团，公司号称为户外传媒的黄埔军校，老板自然成了校长，成了导师。后来，学生们纷纷起义，自立门户，抢夺客户，相互攻击，成为广告界的最大笑话。学生说导师为师不尊，导师说学生忘恩负义，人生再无交集，厮杀从未停止。学生成为导师最大的竞争对手，客户在他们师徒之间看戏般地弹来弹去，谈来谈去，令人忍不住掉下眼泪。

看着无限嚣张的学生，看着老当益壮的导师，我不禁感叹：导师不让，学生疯狂，这样的状况就是中国广告界的真实现状，波澜壮阔，杀机重重。

打得太久了，请你们都住手吧！做学生的，要跪下，听听自己内心的声音。如果没有导师的引导，把你带上这条路，你怎能今天骏马任骑，上阵杀敌？你怎能意气风发？纵然导师不够完美，你也要帮助导师完美，不是撕裂师徒关系，而是修复师徒关系。这样，比你自己打造品牌高明很多倍。

学生之美在于知道感恩。感恩于导师的提携和教诲。感恩于很多在导师身上犯下的错为你的成长减少了犯错的成本，不能去耻笑导师的失败，要感恩导师的失败，唯有如此，你才能成为未来的一代宗师。作为学生，一定要为导师树碑立传。在所有的社交环境里，在所有的著作里，在所有的演讲里都要赞美导师、致敬导师，让导师的光辉成为你的光辉。虽然你不用花费一分钱的广告费。但是，结局很美。你如何爱戴你的导师，你的学生就会怎么爱戴你。


六、我的导师名字叫苦难生活

严格地说，我没有真正的导师。如果一定要给自己找个导师，那我导师的名字就叫苦难生活。我不知道到底是我导演了苦难生活还是苦难生活导演了我，我感谢我的苦难生活，用苦难化作教鞭完成对我的教导，让我与这世界周旋。

我不是暴露狂，我并不喜欢暴露我苦难的童年，苦难的少年和苦难的青年，但是那时候的生活就像一座被挖掘的古墓严肃地摆在那里，活活的一份苦难纪录片。我无法粉饰它，也无法包装它。我认为任何对它的美化都是一种犯罪。

其实比苦难生活更苦难的是我的内心，它，受了很多苦，那情景和把鲜活的鱼扔进沸腾的水里的感受是完全一样的。我试图用现在的小有成就去覆盖它，却越来越困难，越来越清晰。原来苦难的生活是不能被掩埋的，它像一个座右铭，悬挂在我的眼前，不断发着警醒的光。

我的苦难是什么？

在上海，我知道了十六铺码头搬运工的苦难，我知道了洗碗工一天16小时多吃几块大排还被投诉的苦难；在南京，我知道了转身碰到墙的蜗居生活的苦难，知道了准备起步被亲密同事放倒的苦难；在合肥，我知道了吃不饱被解雇的苦难，知道了推销广告被人轰出办公室的苦难；在老家，我知道了无法借到钱的苦难，知道了父母被批斗和我们被歧视的苦难；在学校，我知道了早恋带来的苦难，知道了被退学难返的苦难。张默闻把所有男人一生该遇见的悲剧全部主演完毕，背到家了。

那时候似乎所有苦难都习惯性地向我示好，向我靠拢，非要把我碾成粉末。

也许因为我骨头里的不服输的豪迈，我没有被苦难生活所击倒，我扶着墙、忍着悲伤站了起来，擦干眼角的泪，一步步、一步步地走过死亡的幻想和敌人的嘲笑，背着我所有的苦难生活的经历，开始自己的壮美前行。

知我经历的人会说我很不容易，不懂我的人会说我编造故事，是无病呻吟。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表演者，都毕业于没有毕业证的表演系。只是别人用的是华丽的舞台，而我用的是苦难篱笆；别人的台词都是莎士比亚，我的台词只是民间小调而已。

我特别特别特别感谢我的苦难生活——它才是我真正的导师。虽然它不言不语，虽然它沉默如金，虽然它渐渐老去，虽然它慢慢被忘记，但是我依然可以看见我的导师眼含泪花站在我生命的前端，为我护航，为我掌灯，为我祝福。

谢谢我的苦难生活，谢谢我真正的导师。


请允许我充满感情地结尾：

我始终坚信导师是用来超越的。

超越导师，是自然规律。那些在我们成长的重要过程中帮助过我们的人都是我们的导师。我们要感恩他们为我们所做的一切，承认他们的恩德，确认他们的贡献，致敬他们的专业，感恩他们教育，尊重他们的成就。每一位导师都应该为自己的学生送上一句：干得漂亮，每一个学生都要让导师得到奖励，这个世界就会美不胜收。

放下商业上的恩恩怨怨，踢开生意上的是是非非，师生之间，理应经常坐在一起，谈谈学生时期的往事，说说导师现在的学术思想，吃一场，喝一场，醉一场，唱一场，该多好。


羡慕你们有导师照顾，为你们掌灯看路；羡慕你们有弟子拥戴，为你们树碑立传。生活本来就这样美好，就这样一直美，一直美，一直美下去吧。